∞风雪组
∞仿佛昨日檐下初逢,十年醉一梦。若来年终于离人消瘦,风雪加身。
『一』
夜色如墨,凉意轻洒,淅淅沥沥的雨已不知下了多久。
大天狗终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书卷,转而抬眸越过门扉,看向重重叠叠帘幕后的身影。
或许是太吵,又或许是太静,半炷香的时间,大天狗竟一字未看进去。
有声音时刻不停地在脑海中叫嚣着——
太单薄了。
出神间,院落那边静立的人不知何时来到了跟前,似是迟疑,带着几分飘忽不定。
“心意已决了?”
“嗯。”
一问一答后,空气仿佛陷入冰凉的凝固。
雪女垂下眸子,半响方又开了口,“好。”
说罢,转身欲提步离去。
大天狗拢在衣袖中的手不由轻颤,似乎有什么从掌心流逝,任凭他如何用力,再难留住分毫。
只是错觉吧。
这世间,若还有人不会离他而去,那便是雪女了。
所以……是错觉吧。
可是眼前人的背影如此冷清,带着蔓延无尽的决绝感,苍白的承诺在一刹那脱口而出。
“待……待大义……”
“好。”雪女轻声打断了他的话,没有回头,却兀自站了稍许,而后消失在大天狗的视线里。
干净的,不成样子。
『二』
两个截然不同的人,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人,兜兜转转,却走到一起,仿佛是上天的馈赠,又好似一个漫不经心的玩笑。
雪女至今都记得,那日阳光的温度,她感受不到,却始终记得。
大天狗向她伸出手,在她愣住时已郑重地握住了她的。
“所以,在一起吧。”
所以,在一起吧。
雪女看着愈演愈烈的大雨,觉得心里似乎也裂开了一道口子,往来穿梭的风,很凉。
“好。”
她记得彼时自己的声音,空泛的语调有了缱绻的意味,陌生的不似往昔。
反倒是对面的人先愣了,准备好的絮语在喉间纠缠,末了化成一抹极浅淡的笑意。
一向一本正经的脸上罕见的地露出了欢喜的神情。
风大了一些,雪女坐在高高的窗棂上,看雨滴落于掌心,结为晶莹剔透的冰粒。
她以为,可以相伴此生,生死不离。
却在第一个分岔路口便已背道而驰。
『三』
“雪女去留雪城,大天狗去南安城,拿下这两处,这京都便尽落在我的掌控中,晴明就算有通天本领,也无力回天。”
大天狗所向披靡,狂风暴卷下,南安城敌对势力已节节败退。
残兵败将负隅顽抗,全部收服也不过是时间问题。
“大天狗大人,留雪城出事了……”
“砰——”仿佛是一根紧绷琴弦的断裂,几步之内的敌人皆被震飞出去,哀嚎声不绝于耳。
湛蓝的瞳孔似乎有血红弥漫,前来报信的人还未来得及看清,眼前早已没了大天狗的踪影。
留雪城
城门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小妖,曾经大天狗不屑一顾的弱者。
而如今,他们的剑刃却抵在了熟悉身影的喉间。
“你来了。”雪女轻轻开了口,不见丝毫慌乱,语气平淡的像每一次闲散时光的轻聊。
“我来晚了。”大天狗说罢身子已在半空,口中咒语念念有词,眼看便要发动。
却在见到血从雪女脖间刀刃下流出时生生停住。
怎么会……
没人比大天狗更了解雪女的冰盾,有冰雪为甲,谁能轻易伤她分毫?
目光在妖怪中探寻了一圈,最终落在一个金发少年的身上,心下登时一沉。
般若……是般若封了她的……
“你来了便好,”雪女垂眸,顿了稍许,又看向不远处的大天狗,“这般,也可与你当面告别了。”
大天狗心中陡然一窒,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。
“你瞧,我们说好以后一起去集市走走,也终是不能了。”
“我也不能,看你完成大义了。”
雪女费力地勾起嘴角,想扯出一个笑容,却硌的自己的心,生疼。
城楼上的妖怪们纷纷攘攘的说着什么,似乎是在与他交涉谈判,大天狗却觉得似乎处在一片混沌中,一切都模糊的不成样子,心里的不安疯狂肆虐着,只有那个人的笑,在视线里明明灭灭。
明明灭灭。
“再见了。”一张一合的唇形,不闻声响的告别。
“啊——!”小妖的尖叫声打断了喧嚣。
血从雪女脖间涌出,不是平常浓稠的鲜红,而是细碎的冰蓝,寒气袅袅,美得触目惊心。
触目惊心。
像一只失去了依托的蝴蝶,从城楼飘落,映着白底淡花,呆了一群人。
大天狗的视线有些模糊,汹涌的力量在胸口澎湃不息。
“是我错了,是我错了。”
提气纵身,将坠落的雪女收拢于怀中,复又稳稳落下,似乎怕进行怀中熟睡的人儿。
空气陷入死寂,已准备迎接狂风暴雨的小妖们怔在了原地。
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即的大妖怪,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妖怪,此刻并没有预料中那般大开杀戒,反而平静的令人心悸。
大天狗轻轻地拥着雪女,一言不发。
下一刻,嘴角却溢出鲜红的血迹,湛蓝的眸子一片死灰。
不知过了多久,大天狗忽的笑了,恍如三月柳絮纷飞般的温柔。
“好,我们去江南,去雪山,去漠北,去哪里都好,我都听你的,都听你的......”
所以,你醒过来,好不好。
『四』
“我们离开这儿好不好?”雪女向他伸出手,一如当年他对她开口道——
“我们,在一起吧。”
可是他给她的答案却不是一个干净利落毫不迟疑的“好。”
午夜梦回,又是冰凉的满天星辰。
大天狗站在庭院中,看树影散漫月色缭乱,脸上苍白的无一丝血色。
“雪女既死,你也无需过于伤怀,好好平息体内的妖气,必能更上一层楼。”黑晴明的脸上不见一丝悲悯,反而对大天狗冲破了滞碍,能力大进很是满意。
“大义……大义……”大天狗望着熟悉的楼阁低声呢喃,似乎又看见那个素雅的身影,伫立在雨幕前,目光沉重的看不清猜不透。
“心意已决了?”
似乎还能听到她的轻声低语,带着不可名状的哀愁。
而那时,他满心都是新秩序新世界,都是大义,而如今一切成灰。
只剩一颗空落落的心,漂泊无依。
他开始疯狂想念,
有她在的时间。
『五』
半月后,终极之战。
大天狗浑身上下血迹斑斑,躺在冰冷的荒地之上,两眼空洞地望着天际。
到最后,我连大义与你,一并失去了。
身边是气息奄奄的黑晴明,看着大天狗似有怒气。
不该是这样,大天狗因为雪女之死成功冲破最高重的滞碍,本该大有精进,不曾想却连之前一半也不如,因此导致了多日心血功亏一篑,自己也成俎上鱼肉,难逃一死。
“废物。”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口吻。
大天狗依旧一动不动,似乎在等待着最后一击
似乎那样,便是解脱了。
黑晴明怨气骤生,眸子精光一闪,似乎想到了什么,忽而似笑非笑地开了口
“忘记告诉你,其实雪女并没有死。”
仿佛触碰到了伤口般,大天狗一个痉挛,冰冷的目光落在黑晴明身上。
“她不死你如何释放所有的妖气?”黑晴明看着大天狗变幻的神情,好像找到了乐子,他喜欢这种掌控的感觉,能让别人生不如死,也能让别人死灰复燃。
一切都不过在他一念之间。
“可她是雪女,又怎会轻而易举的就死了。”黑晴明嗓子里一阵腥甜,他知自己大限已至,只是心有不甘,只是……恨。
他算无遗漏,为何偏偏没有料到“情”一字,他利用了也轻视了,当真成也此字,败也此字。
既然如此,黑晴明对上大天狗的目光,声音渐冷
“你若死了,她便是孤身一人,你们生生世世都休想再见,毕竟……”
雪女可是不生不灭的啊。
大天狗看着眼前人睁着双目,却已然没了气息。
“找到他们了!”耳边响起欢呼雀跃的声音,前来对抗他们的妖怪甚至开始挥臂庆祝。
大天狗就这般在众妖的注视下,颤巍巍地站了起来,遍体鳞伤狼狈不堪。
“让开。”冰凉的两个字似乎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,一个踉跄,后退了些许。
小妖们面面相觑,一时进退两难,对大妖怪他们有与生俱来的敬畏感,可此时打败这个强弩之末的大妖怪看起来也并非难事……
“让他走吧。”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,大天狗看着那个身背弓箭的贵族少年,一步一顿地走了过去。
“多谢。”
而后静默擦肩。
『六』
五年后
香火鼎盛的寺庙外,骑着金鱼的老头正与一少年对弈,时而拍手称快,时而懊恼不已。
“不是我说,这庙不一般啊,就那来往的独眼小僧也不是普通人物。”惠比寿喋喋不休地念叨着。
“据说今年又来了一个雪似的姑娘,周身冰雪萦绕,寻常小妖靠近一点就遭不住。”
对面少年执棋的手微颤,后又四平八稳地落了子。
“你也是来看这姑娘的?”惠比寿心里通透,顿时明了。
“也许吧。”大天狗神色不变。
每一次希冀过后是无尽的悲凉,从南到北,从东到西,他几乎走遍了这苍茫大地,只要有一点线索便会不厌其烦地去验证。
最后也不过是空欢喜罢了。
他要看的要找的,不是哪个姑娘。
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雪女。
又下了几局,恰到好处的平分秋色,惠比寿捋了捋胡子,甚是赞赏地点了点头。
“来了来了!”从不远处忽然传来吆喝声,大天狗骤然抬眸,案下的手已紧握成拳。
随着喧闹声渐近,木屐声也随之而来。
一个身着白底樱花和服的女子,头上别着精致的狐狸面具,一边向身边的人颔首致意,一边提步迈上石阶,庙在半山腰,此行多是不易。
大天狗几乎要将右手所执的棋子捏碎。
那女子眸光流转,恰好轻扫过他的脸庞,一瞬间似乎时光落地生花。
千言万语,无从说起。
那句准备许久的“好久不见”在喉间百转千回,待终于启唇,眼前却忽然斑驳。
一切在刹那变得模糊不清,而后渐渐化开来,渐近清明。
随之而来的,是惠比寿的声音。
“出什么神呢?难道陪我老头子下棋太过无趣。”
大天狗一怔,似乎从梦中惊醒般,俊秀的脸上带着茫然。抬眸环顾四周,哪里有刚才的热闹场景。
指尖轻颤,而后归于平淡。
果然,自己怎么会那么幸运
果然,不过是梦,罢了。
“这寺庙香火鼎盛,据说啊,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,就是来这儿祈愿的人会陷入幻境,都不过是假象罢了,不及时清醒可不妙。”惠比寿收了棋盘,语重心长地开口道。“哎呦,那姑娘来了,啧啧啧,也不过是一般姿色嘛。”
大天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,一张陌生的脸庞,笑意吟吟却没有丝毫灵气。
“你在找人?”惠比寿见他无心棋局,索性抛到一边,绕有兴致的攀谈起来。
大天狗收回目光,平静的脸上一丝失望也无。
或许重复太多次的得而复失,真的会开始习惯,习惯到麻木。
“嗯。”不闻思绪的回答。
“这世间的寻觅,多是无疾而终啊,”惠比寿见他似乎不愿多谈,心知又是一段难以释怀的往事,不由轻轻叹了口气。
大天狗睫毛微颤,沉默许久,“无疾而终又何尝不是一种终了。”
对面的人似有些许惊异,复又摇头叹息,执念至此,何解?
“罢了,我老头子与你有缘,不如你将寻觅之人的外貌告知与我,我有四位巧徒儿,”惠比寿提及此不无骄傲,“一为桃花妖,一为樱花妖,一为蝴蝶精,一为草妖,四人散落在各处,极是通灵,若是哪儿的花儿草儿看到了你要寻觅之人,可第一时间将消息传来,你也可少做些无用功。”
大天狗怔住,看了惠比寿许久,“为什么……”
老人家笑开来,摆摆手,“只当我人老了,想自己找些消遣吧,帮了你也算是积了福德。”
“……多谢。”
『七』
彼时雪女喜欢站在庭院的雪地中望着一株雪莲出神。
大天狗每每攻略城池归来,看到立在不远处的娴静身影,总会觉得心里都平静了几分。
“回来了?”雪女似乎察觉到他的气息,回眸望来,月光下眉目已如画。
“回来了。”大天狗加快步子,走到她身边停下,举止间皆是大妖怪独有的气势。
雪女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,平静之下掩藏着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。
大天狗自然知道她的担忧,手臂稍抬,脚尖点地,轻巧地转了一圈,“你瞧,完好无缺。”
雪女打量了片刻,见他当真安好无虞,心中一松。
“听黑晴明大人说今日任务凶险,”雪女轻启朱唇,“偏又到了这时候也不见你踪影。”
大天狗心中一暖,面上却是冷清自持的样子。
“就算你不信我,也该信了自己,”说着微微侧过头,掩去了神色,却掩不去嘴角轻扬的弧度,“能堪当你依靠的人,怎会连这点风雨都经不起。”
雪女一怔,透明般的眸子中刹那间多了些许色彩。
气氛安静,可是谁也不会觉得不自在,仿佛这样的时光,已是上天最大的馈赠。
沉浸在思绪中的大天狗忽然觉得手心有凉意蔓延,雪女指节分明,纤若无骨,此时整个手都轻收拢,蜷在自己的掌心,带着细腻的轻柔感。
“以后若有机会,我们一同去集市走走,可好?”
大天狗转过头,却撞入幽深似海的瞳孔中。
“好,你爱逛些什么?”
“与你一起走走便好。”
大天狗握紧了手心的柔夷,“待大义践行之后,我每日都与你一同走走。”
“好。”
『八』
“听说漠北出来个厉害妖怪,见过她模样的都死了……”
“最近江南不太平,一个叫什么、什么白发魔女的闹得各处不安宁。”
“嘿,巧了。雪山那边也出事了,听从那儿回来的人说,是个貌美的女妖怪,挥手即是暴风雪,管你有何本事,通通葬身白雪。”
…………
嘈杂。
大天狗垂眸,转过身欲悄然离开,眼前却出现了五年未见的惠比寿。
与他一同而来的,还有他的四个得意门生。
大天狗忽然想笑,于是便自顾自的勾起了嘴角。
此时,有些消息,纵使他不想听,却也逃避不了了。
城北树林。
“好久不见。”大天狗依旧风轻云淡的模样,兀自打破了静默的气氛。
惠比寿捋了捋胡子,与几个徒儿面面相觑,似是为难,又似是不忍。
“你找那位姑娘多少时日了?”樱花最是明白痴情苦,打量了大天狗片刻,终于还是开了口。
大天狗目光有些飘忽,“或许一年,或许三年,或许很久……很久了。”
久到我已经忘记,是从何时开始寻找。
樱花眸中悲悯神色愈甚,“别找了,何必呢,何必呢……”呢喃到最后,这薄如蝉翼的“何必呢”像是在问大天狗,又像是在问自己。
桃花见樱花又勾起了伤心往事,一时也顾不得其他,忙出声打断,开门见山地冲大天狗说道:“想必你已有耳闻,最近有妖怪四处作孽,残害生灵,此妖正是……”
“桃花!”惠比寿声音微沉,让桃花一瞬间反应过来,噤了声。
找一个人找了十年,这样的结果不是太残忍了么。
大天狗的眸子依旧不见悲喜,平静地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冰雪。
谁也不愿再开口,仿佛谁先说出了答案,谁便是不可饶恕的刽子手。
“大天狗哥哥,我的蝴蝶告诉我,她们在江南见到了你要找的人哦,不过……”小蝴蝶年纪最小,却最是心思通透,见师父师姐都一言不发,心下了然。兀自眉眼弯弯地开口道来,声音无一丝悲色,像是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般,“不过可能会有一点不一样了,大天狗哥哥还要不要她呢?”说着轻巧地走上前来,将一个物什放在了大天狗的掌心。
大天狗看着那个熟悉的发饰,心里忽然有点疼。
他半蹲下身子,笑意缱绻——
“怎么会不要她呢,我只有她。”
站在一边的萤草早已眼眶湿润,只得强忍着鼻尖的酸涩。
自小便温柔敏感的她,忽然有些自责,自责自己救不了别人,自责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痛苦。
“好,那大天狗哥哥要快些带她回家哦,她一定也等大天狗哥哥很久了。”小蝴蝶晃着手里的小鼓,试图用音乐让眼前的人快乐些。
因为他看起来,非常难过。
即使在笑着,却非常的,难过。
“好,”大天狗的视线穿过世间种种,飘向屹立北方的雪山,“我这便去接她,回家。”
『九』
她们说,他已经找她十年了。
十年了。
大天狗站在那个身影的不远处,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。
十几米外远的人似乎感受到了异动,转身刹那随之而来的,是一记冰刃。
冰刃穿破血肉的瞬间,那人也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了大天狗面前,手中握着的,是刺入大天狗腹部的冰凌。
面无表情,瞳孔无一丝神采,说是生灵,更像是行尸走肉。
两人就这样离的极近,却不是故人重逢的欢喜,亦不是失而复得的恍惚。
血从大天狗唇畔仓皇滑落,他却只是笑着,不知从何时起,他便只会笑着。
失去也好,绝望也好,什么都好,都能风轻云淡的笑着。
“好久……好久不见。”大天狗抬起手臂,拥住了雪女。
十年了,他终于有机会,对她道一句——
好久不见。
然而眼前的雪女无一丝触动,反手一掌,拍在大天狗的胸口。
大天狗一个踉跄,跌倒在地,映入眼帘的,是深蓝的天际。
“据我所知,雪女当是中了咒术,此术极为歹毒,且又是趁雪女最为虚弱之时所下,所以……”
“这十年你寻不着她,大抵便是这咒术让雪女沉睡了十年。”
“可解,却也难解。”
“是失控,或是沉睡……望你早做决断。”
早做决断……么。
十年的寻觅,结果却只能这样么。
耳畔忽然有凛冽的空气流动,下一秒便见晶莹剔透的暴风雪从天而降,似要将他封冻于此。
背后的翅羽在一瞬间迎风张开,堪堪躲过了这招重击。
雪女忽觉眼前人影一闪,而后自己便已被禁锢在身后人的怀抱中。
是谁的声音,温柔的不像样子。
太远了,她听不清。
“还记得么,我们说要一起去集市走走。”
“这些年我走过了太多集市,却总也感觉不到热闹。”
“为什么只是少了一个你,整个世间便都空了呢。”
怀中的人依旧在用力地寻求挣脱,对大天狗的话不为所动。
“我错了,我错了。”大天狗的下巴抵在雪女的肩膀,脆弱地像个不堪一击的孩童,“你醒过来,好不好。”
“失控太累,沉睡太冷,我只想她好好呆在我的身边。”
“没有希望……但是也不会更绝望了,不是么。”
“我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,除了……我的命。”
“我想赌一次,赌她和我一样,也会痛。”
『十』
雪女的手覆上大天狗圈着自己的手臂,寒气外涌。
大天狗感觉刺骨的凉意争先恐后地穿透皮肤,一点一点冻结血液。
嘴角不由苦笑,却依旧固执地不愿松手。
“这一次,我不会放开你了。”
大天狗低声呢喃着,声音轻的难以捕捉。
寒意已充盈了身体的每个角落,逐渐连自我控制都不能。
手臂缓缓从怀中人身上滑落,再怎么用力都难以继续。
连知觉都开始抽离躯体,只剩一颗心,还在安静跳动着。
一滴泪,仓皇地从大天狗眸中滑落,顺延而下,跌落怀中人的肩窝。
雪女似乎被这温度灼伤,整个身子猛的一颤。
下一刻,大天狗整个人便僵直地猝然倒地。
天地倒转,他似乎看到了惠比寿与萤草,脸上满是焦急。
张了张嘴,却再不能发出最简单的单音节。
“你们看,她也是会痛的。”
她也是会痛的。
『十一』
大天狗醒来已是半月后。
此时雪女已被封印于冰棺之中,沉睡许久。
大天狗静静望着,目光一遍遍描摹着眼前人的轮廓,虽早已铭刻入骨,却总看不够,她的眉眼。
不知过了多久,忽而勾起了嘴角。
也好,我在这儿等你醒来。
我还有漫长的时光,可以等待。
“师父,雪女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呢?”站在远处的萤草有些不忍,转过头看向惠比寿。
“那大概……要看天意了吧。”见过世间百态的惠比寿也不由轻轻叹息。
“但是终归会醒的,”樱花不知何时来到了一边,“待她醒来,会发现,她的世界,都还在。”
缘聚抵不过离分
却为何沉沦。